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高峰,《红楼梦》的经典性带来了“红学”,也带来了影视导演们经久不衰的改编热情。新的影视改编作品问世,意味着导演要面对“如此改编,是否还原了观众心目中的经典”“如此改编,是否真正读懂了《红楼梦》”的质疑。《红楼梦》究竟要怎么拍,才能拍出新意,拍出价值?
2024年7月20日,文狐网作家团在北京市朝阳区博纳国际影城举办了《红楼梦之金玉良缘》超前观影交流会,中宣部、《人民日报》《中国妇女报》《中国青年作家报》等各级单位专家、学者也参与了观影,并对胡玫与主创团队历时18年打磨的电影给予了评价。
观影结束后,《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刘琼、《中国妇女报》副总编辑金勇、《中国青年作家报》总编辑周伟、文狐网作家、学者代表与胡玫导演就《红楼梦之金玉良缘》的改编方式、电影文本与小说文本的关系、《红楼梦》在当代社会的传播等主题进行了座谈。
在点映活动及座谈会中,胡玫导演详细地介绍了本次《红楼梦》影视化改编的创作动机。近些年来,尽管中国的基础教育改革将《红楼梦》列为经典阅读书目,但以考试为主要导向的政策,并没有真正引起青少年对文学名著的阅读兴趣。如何在青少年读者群体中普及红楼文化,引导他们走进《红楼梦》的文本世界,就成为胡玫导演创作的重心。因此,从选角到剧本的打磨,胡玫及主创团队都在努力靠近当下青少年的审美趣味。
从影片的整体呈现效果看,《红楼梦之金玉良缘》的“青春”特点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演员的“青春”、故事的“青春”以及电影视觉风格的“青春”。
在这部青春版的《红楼梦》中,故事的青春性体现在对宝黛“木石前盟”的集中叙述。但是青春的故事需要以现实的深刻作为基底,才不会流于空疏。刘琼主任认为,电影中“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是互为镜像的。“金玉良缘”的背后是贾夺林财的贪婪和无情,“木石前盟”则是由前世还泪神话与大观园儿女世界联结起来的诗。胡玫版《红楼梦》电影将《红楼梦》小说文本中没有明写的金钱暗线作为一条重要的叙事线索,是非常大胆的尝试。这在以往的《红楼梦》影视改编作品中都没有出现过。贾夺林财的现实残酷衬托出了宝黛爱情的青春美好,非常高妙地体现了胡玫在艺术创作上的严肃性。
与当下许多影视作品喜欢起用大龄演员扮演少男少女不同,《金玉良缘》主要的角色都比较契合小说的年龄设定。中国散文学会朱佩君副秘书长谈到,虽然饰演林黛玉的小演员可能会不太符合一些人对角色颜值的预期,但是少年演员的天真自然,十分容易将观众带入红楼世界。除此之外,电影唯美的视觉风格、服装设计的创新,都很符合当下青春群体的审美标准。总体而言,这是一部旨在以现代视角重新诠释中国古典文学巨著的作品,值得期待。
胡玫导演认为,这次改编创作的现代性还在于可以从现代婚恋观的角度将《红楼梦》与当下社会文化生态进行勾连。电影以“阴谋与爱情”作为叙事主线,试图讲述精神恋爱在具体的、现实的、物质的社会历史现实面前被残酷抹杀的悲剧,以期引起当代观众对爱情与物质等问题的反思。
围绕《红楼梦之金玉良缘》的改编方式问题,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助理研究员李铮表示,胡玫版电影《红楼梦》利用了新的技术手段,在视觉图像时代展现了中国人的中式美学想象,这与当下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潮流合拍。影片的面世,可以说是《红楼梦》在媒介时代的新生与再造,符合青年人以及时代的特质。
早在21世纪初,《红楼梦》影视化改编曾经引起过一次全国范围的讨论。大众文化语境下,名著的影视改编如何才能在扩大影响范围的基础上,不伤害文学经典的深度,不走向媚俗化、商业化,是当年话题的重心。胡玫版电影《红楼梦》从题目“金玉良缘”来看,就体现了她在这一方向上的努力。
中国妇女报副总编金勇认为,胡玫导演是一个擅长拍历史剧帝王戏的女性导演,如何演绎红楼中的儿女情长,对她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这次改编,胡玫以历史剧的写实、厚重诠释大观园中小儿女的清新故事,拍出了自己的艺术张力。同时剧中饰演贾宝玉的小演员对宝玉这个角色的塑造俊朗而不失柔情、贵气而不俗气,十分写意,又不失格调。
文狐网总编辑方敏认为,电影的题目实际上暗示了初心在现实面前的毁灭。《红楼梦》中,象征初心的是“木石前盟”,是宝黛无功利的爱情。这份不惹尘埃的初心,最终结束于充满现实利益交换的“金玉良缘”。以冰冷的结局作为电影的题目,很好地体现了胡玫对曹雪芹原著悲剧性的把握。这部电影虽然定位为青春版红楼,但是也适合所有年龄层次的中国人观看。希望这部电影的公映,能够把红楼文化的热度带向全球。
苏州大学讲师陈浩文认为,胡玫版《红楼梦》的“虚”或者说“写意”,是对青春生命状态的一种意象化。这一点在“黛玉葬花”这个情节中体现得尤其明显。在以往的《红楼梦》影视改编中,“黛玉葬花”的情节通常是线性叙事。同时,黛玉“葬花”的空间,一定是实景实地的镜头,严格遵从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但是在胡玫版《红楼梦》中,“黛玉葬花”的空间处理,是完全延展的、开阔的,并没有老老实实地放在一个园子里去写实。这种完全意象化了的镜头恰恰掌握住了曹雪芹《红楼梦》的美学精髓,那就是诗性。
《红楼梦之金玉良缘》的叙事创新
作为一部人物众多、叙事繁杂的经典小说,《红楼梦》的影视化改编历来存在着同一个问题:要如何取舍《红楼梦》小说文本的故事情节,在此基础上重新进行符合影视传播特点的剧本创作,才能最大程度地保留小说的精华,在不同年龄层次的观众群体中获得共鸣?胡玫导演的这部影片相较于以往各版本的《红楼梦》而言,在叙事结构上最大的特点是彻底打破了小说文本叙事结构的整一性,以块状叙事的方式进行创新。
《中国青年作家报》周伟总编辑认为,胡玫版电影《红楼梦》在影视剧改编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还原了原著内容,同时不拘泥于传统叙述,推陈出新。这一部作品没有严格按照一僧一道携玉而去,宝黛初见、元妃省亲的线索来展开叙事,而是以宝玉出家为开头,宝黛初见为结尾,一前一后衔接自然,一段似一章,用音乐推动剧情,用情景埋下伏笔。同时,宝黛初见在电影中以闪回的方式几次出现在重要的情节之后,也能让观众看到人物情感的递进,感受到宝黛从朦胧、再到热烈的爱情转折,也注定了故事的悲剧和浪漫,看罢令人回味深长。
在座谈过程中,文狐网作家代表们也围绕《红楼梦之金玉良缘》的创新意图提出了一些疑问:例如在小说文本中,《红楼梦》的诗词与人物性格、心境的变化是有机统一的,林黛玉写《题帕三绝》发生在宝玉挨打之后。但是《金玉良缘》将这一情节提前到了元妃省亲之前,是否有碍于对原著人物情感、性格塑造的忠实?又比如,“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回,宝玉给黛玉讲小耗子偷香芋的情节,在塑造宝黛爱情的重要性上,并不亚于宝黛共读西厢这一情节。胡玫版电影《红楼梦》却将此情节一笔带过,是否对体现宝黛爱情的纯真诗意所有妨碍?
针对作家代表团提出的问题,胡玫说:“之所以将《题帕三绝》的情节放在元妃省亲之前,是因为整部电影都采取了“六经注我”的方式。完全线性的叙事,只能使电影的叙事“死”掉,从电影创作的角度看,不妨彻底打破传统,让《红楼梦》的小说文本为“我”所用。同时,《红楼梦之金玉良缘》本质上是一个传播红楼文化的作品,需要在两个小时内引起观众对《红楼梦》文本兴趣,因此对原著情节只能斟酌取之。”
当然,《红楼梦》是说不完的《红楼梦》。能拍出《红楼梦》便是“好”,能在影院与观众见面便是“了”。对于上映之后观众可能会对这次《红楼梦》有何反映,胡玫表示,希望有更加多元的批评和讨论,这样才能激起更多人去阅读《红楼梦》原著的兴趣,才能够实现她传播红楼文化的心愿。(陈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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